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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小廝的自我修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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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蝶風,怎麽回事?”

佟陸陸削尖了腦袋鉆入人群,排開一眾鶯鶯燕燕,萬花叢中一把拽住蝶風,連忙把她帶到一個小巷口。

“你是被逼的?還是自願的?若是被逼的,你且要告訴我,我替你做主!”

蝶風難得穿得嚴實,她方才正與周大人打點之際,忽被佟陸陸發覺,還心虛了一番,如今聽她此言,難免感動。

她靈光一閃,想到幾句托詞:“自然是自願的……陸陸,我不想再做青樓女了……解語樓的日子難熬又過不長……這幾日,聽聞陛下正命周大人集結四方美人,便來碰碰運氣。”

街邊一應女子,對此告示均避之不及,除了一些想著憑此勾搭上匈奴王的思維奇特之人,無人自願。

咂摸不出個中滋味,佟陸陸難以置信地歪頭又問:“解語樓的媽媽且願意放你走?你的賣身契呢?”

見她從懷裏拿出一張紙,佟陸陸接過,仔細辨認,的確是賣身契。

堂堂解語樓的花魁,說放就放了?

可以想象今晚過後,會有成堆男人哭著念著要見蝶風,不是抓著解語樓媽媽的裙子抹鼻涕擦淚,就是要和她拼命。

佟陸陸打了個哆嗦,望向蝶風身後低頭不語的丫鬟,忽有了思量:“匈奴?蝶風,我要和你一起去。”

混入匈奴皇室,此等艱巨任務豈能兒戲。

蝶風尚未拒絕,便聽昭雲和韓澈天塌了似的高呼反對。

“若姐姐要去,帶我一起!”

“不行!六小姐不能去,踏出京城一步都不行!”

“姐姐想去,你憑什麽阻攔?”

“陛下親言,乃金科玉律!”

說著說著,佟陸陸尚未發表意見,二人因積疊過久的怨氣迸發,如今竟莫名其妙動起手來,在佟陸陸頭上劈裏啪啦一頓內力互毆。

佟陸陸緊緊盯住蝶風,鎮靜道:“蝶風,我佟陸陸,平生沒求過你什麽,今日,我求你,帶我一同去匈奴。”

“胡鬧!你有思量嗎?入了匈奴皇庭,還能安全而出嗎?”

“能,總會有方法。”

“太莽了,陸陸,”蝶風搖搖頭,無視一旁打鬥的二人,“我不能帶你去。”

若是被他知道了……

猶豫就會敗北,果斷就會白給,佟陸陸深谙這條亙古不變的游戲準則。

她抱臂費神思揣,望向周大人張貼的一張張榜:“我並非要當什麽美人入匈奴,屆時我女扮男裝,做你的小廝跟著你,就不會吃虧。我會帶上阿澈,以他的武功,若真遇上什麽事,應能全身而退。”

她一手從扭打的二人中揪出韓澈,定定望著他的眼睛:“阿澈,你會保護我的吧。”

對上她水澤熠熠的眸,韓澈一楞,他點點頭,心頭卻承載泰山壓頂般的壓力。

他知道這些時日來,佟陸陸已經對他有所猜忌。

她不理會他的那些日子,與他而言,仿佛一切都變成了灰色,心頭像是狠狠被人踩了幾腳。

這也許,是他的機會。

他站定,舉手指天:“我發誓,無論何時何地,一定用命力保姐姐全身而退。姐姐要去哪,我就去哪。”

情急之下,昭雲排開他:“六小姐,你不能離開京城!”

“昭雲,你留在京城。”佟陸陸心意已決,她犟著頭,鄭重朝蝶風一拜,“蝶風,求求你了,帶我去吧。”

這兩個人……

真的都很一意孤行!

蝶風手扯著裙角,咬得下唇紅紅斑斑,她望著眼前這個半邊側影在陽光中的女子,仿佛看到那個一旦認定,就必得往前,從不回頭的蒼涼身影。

他如今,再不孤單了。

他的背後,終於有了一個願意與她分擔負重,共同前行的女人。

哪怕前方,是未知的未來,她也願意與他共進退。

“好,我答應你……但你要打點好。”

……

大理寺的生活,比想象的要忙碌。

鄒曲臨自上任後,便從早忙到晚,日夜不休。

朝堂上什麽人都有,每天鄒曲臨的案幾上都能被撥弄口舌、構陷他人等小事堆得滿滿當當,他須得從中篩選要事,呈上奏折,遞到正崇殿。

生活如此充實,竟比在天勝寺念經拜佛更加快樂。

這就是朝堂,這就是當一個政治官員的滋味。

鄒曲臨當初,文武雙全,雖武才上因被白盞辛碾壓而飽受自我懷疑,然在眾臣眼中,敗給白盞辛,實則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麽不光彩。

畢竟普天之下,誰能算計過那樣的強盜帝王呢?

故而他們對鄒曲臨,格外的服氣。

“鄒曲臨!”

碰!

大理寺結實的門被一個女子生生踹開,眾人嚇得手中硯臺一應落地,砸了自己的腳,哎喲哎喲疼得眼淚亂飛。

聞聲望去,卻見堂堂靜嫻郡主氣勢洶洶走進來,雙手“啪”地撐在桌子上,低頭道:“我有件事要拜托你!”

鄒曲臨暫時看不出她有什麽道道,便只得朝她招招手,領她離開人多之地。

“你讓我幫你打掩護?”

大理寺卿的辦公房內,鄒曲臨訝異瞥了眼佟陸陸和她身後的二人,視線略過韓澈,頓了頓道:“你要帶韓澈去匈奴?”

“沒錯。”

“不行!太亂來了!在北境平定之前,你必須老老實實待在京城!”

“北境沒那麽容易守!萬一燕肇禎與萬俟邪聯合了呢?!”

驚駭地瞪向她,鄒曲臨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。北境的情況,撲朔迷離,就連白盞辛此次北征都做好了萬全準備,留下後手,可見局勢之危急。

此一役,白盞辛和燕肇禎,只能有一個人回來。

下意識順了順光禿禿的頭頂,鄒曲臨頓覺一個腦袋兩個大:“你萬不能把生命交到韓澈手上!”

佟陸陸長籲一口氣,她回過頭,定定望著韓澈。

好啊,原來,除了她,大家都知道。

“我相信他,他方才發誓,要保護好我的。”

你怎麽能相信一個殺手的話?!

鄒曲臨氣得一肚子火,但面對佟陸陸,他真的無可奈何。

“鄒曲臨,我相信他。況且……我不能坐以待斃,這場戰爭不是光在邊境死一批人就能了結的!”

佟陸陸如今為韓澈說的每一句話,不啻長矟一次次刺向少年的心頭。

他緊咬牙關,雙手放在身側,耳邊響起燕肇禎臨走前,對他下的最後一道命令。

“我若不答應幫你打掩護呢?”臨危受命,鄒曲臨曾承諾白盞辛要照顧好她。

“那我也要去。”

佟陸陸抱臂而立,眼神不躲閃開半點兒,與早前那個酒囊飯袋,判若兩人。

行,行。

你們真不愧是一對。

曲臨揮揮手,點點頭,逡巡數十個來回,指著韓澈的鼻子:“韓澈留下,你們先回去吧,我暫且算是答應了。”

佟陸陸不知道韓澈與鄒曲臨說了什麽,但憑此,她能猜測早前鄒曲臨的確與燕肇禎有所來往,更確定韓澈是燕肇禎的人。

“昭雲,我與環紆不在的這段時間,你就緊隨著我爹,一定要照顧好三姐姐。”佟陸陸自知昭雲的身世,彼時看著他,仿佛看著未來的小叔子,又像看著未來的姐夫,“你也不要閑著……如果我回來了,你還追不到三姐姐,那就甭想再讓我當你的僚機。”

“僚……機?”昭雲不解地搖搖頭,“六小姐,此行……”

“不要勸我,也不要偷偷寫信告訴環紆,反而會影響他在前線的心緒。”

於萬華殿的院內坐下,不禁啃上大拇指指甲,佟陸陸心底冒出一個計劃。

她好像知道《東秦》裏,燕肇禎是怎麽擊退匈奴的了。

她須得鼓氣兩百分的勇氣,方能漂亮地贏下這盤棋局。

待鄒曲臨打點了一切,佟陸陸與韓澈換上一身小廝服,她將臉塗黑,把胸裹住,還在臉上安了個黑矬子。

趁著晨色,二人踏上潮涼的大道,隨著蝶風與被選中的另九個美女出城。

一路上,佟陸陸寡言少語,才邁出京城一步,她就緊張地不行。

深吸一口氣,不管用,再吸一口氣。

盡管臉上塗了一層黑,彼時她面色依然慘白。

“阿澈,作為一個專業的殺手,你應該帶匕首了吧?”她每走一個時辰,都要向韓澈確認一遍,再這麽下去,還沒到匈奴,自己就先暴露了。

今天的第七遍,韓澈點頭回覆她。

二人沈默了一會子,他方撓撓臉,鼓起勇氣轉頭問道:“姐姐,為何不問我有關韓家的事……為何……不問我我與燕王的關系……”

“我不想問,因為那是你的過去。”佟陸陸褪了往日嘻嘻哈哈的不著調,她表情晦澀,向這熊孩子陳情剖理,“我遇到你的時候,你就是個小痞子,是個小乞丐。雖然這中間,你有背叛過我……但我希望你是有難言之隱。”

“姐姐?”韓澈伸出手,拽住佟陸陸的衣袂,如一只垂死掙紮的小魚,不停地撲騰,懷著一絲希冀撲騰入一地水漬。

直到她轉過頭,睜著那雙清澈的眸子望向他,他方知道,這片水漬,終究會因為烈日驕陽的曝曬而幹涸。

“阿澈,我們一起回來,這樣你我,也一筆勾銷,如何?”

這是一句多麽冰冷的話啊,她卻能這麽柔和地說出來。

她果然,還是在意的。

她沒有寬大的胸襟,可以容忍一個人的背叛。

她就是這樣。心裏有什麽,很少表露,因為她在與自我作鬥爭,在自我掙紮,可但凡壓抑久了爆發出來,一句話挑得明明白白,卻那麽的刺痛他。

一筆勾銷……

他想起那年,那雙暖和的小棉鞋。

也想起積雪的那天,那件火紅的披風。

“好。”他點點頭,放下拽住佟陸陸的手,“我答應姐姐,一起回來,自那之後,我們一筆勾銷。”

這一路,一點也不太平。

但好歹佟陸陸不再害怕、緊張了,因為她遇上個令人氣憤的女人,足夠轉移她的註意力。

“餵,那個小個子!”

從馬車內又又又傳來那個女人的叫喚,佟陸陸擡起頭,只見一個與蝶風同車的“美人”探出頭來:“能給我一杯茶嘛?”

茶你個頭啊,鳥不拉屎的地方哪裏來的茶?

怎麽就你事多呢?

秉著小廝有求必應的原則,佟陸陸接過韓澈遞過來的水囊,陪笑道:“好嘞,小姐您等會。”

“小個子,給我一些果子吧,我餓了~”

“小個子,姐姐們好無聊啊,有沒有什麽玩的?”

“小個子……”

好!煩!啊!

佟陸陸長這麽大,第一次嘗到當手下的滋味,回想起春枝每每笑著的臉與耐心端茶送水身姿,她便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。

春枝,我錯了,我以後一定少使喚你。

由周大人親自選中的十個女子,分別坐在三個馬車中,蝶風則與一個虞美人共乘。

虞美人是其餘九女中最美的,姣姣眉發,酥酥紅手,嫩得能掐出水來。她還跳得一段好舞,唱得一嗓子好歌。她身段妖嬈,自以為全天下老娘最美,故而隊同行美人們都牛氣哄哄的,卻不忘四處給同路的官員們拋媚眼兒。

但這些女人中,若數全才,還長得美的,只有蝶風。可她有一項劣勢,便是出身青樓。

故而虞美人經常出言諷刺不說,還有意無意地使喚起蝶風的小廝,也就是躺著也光榮中槍的佟陸陸。

這婆娘對她的使喚簡直是胡蘿蔔加大棒,看起來軟打起來硬。

荒郊野地,屁事忒多。

蝶風自然不爽,然無論她如何冷言冷語,虞美人都當她在放屁,全不放在心上。

由此,佟陸陸也深刻感受到蝶風處境的困難。

“小個子。”

客棧露宿的夜,佟陸陸正在腦內上映“刺殺匈奴單於的一百種方法”,手裏泡著茶,忽聞見一女人軟糯的聲音。

她回過頭,瞅見虞美人身著一身花裏胡哨的長裙,昂著“高貴優美”的螓首,盈盈走來。

乖乖,這香氣,熏得也忒濃烈了吧?

大半夜的,擺這風流道子給誰看呢?

陰惻惻瞧了許久,佟陸陸一波操作猛如虎,瞬間將茶泡好,嘻嘻一笑,端著茶壺就要走:“虞美人,茶我泡好了,你要想喝就喝哈,我還要上樓去伺候蝶風姑娘呢。”

“小個子,等等呀,小個子,”虞美人猛地揪住佟陸陸的手腕,可把佟陸陸嚇得,一屁股躲開,害她腳一崴,手撐在一旁的木桌上,含羞帶怯的,嘴唇嚅囁了許久,淚眼盈盈。

這丫的怎麽動手動腳的?

“小個子,我明日想吃些糖糕,不知……”她扭捏著身子,凹出山川似的曲線,殊不知佟陸陸是個吃素的。

這會兒撅什麽腚……

你這姿容,比起環紆,差了不知幾輩子喔。

佟陸陸心頭冷哼一聲,忙堆起一臉笑:“好,虞美人要吃,我一定給您弄來。”

她欣喜地點點頭,走過他身邊,拽住她的衣袂,撒嬌問:“小個子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“別人都叫我小六。”她扯開虞美人的手,尷尬回笑。

“小六,好,咱們……明兒見。”

說話就說話,她偏要朝佟陸陸傾過來,熏得她一鼻子香。

這是何等奇怪的氣氛?

佟陸陸吸吸鼻子,摸摸臉,尚且能抹下一點黑粉。

她這偽裝技術無懈可擊,莫不是被這虞美人盯上了?

滴溜溜跑到蝶風的房間,佟陸陸猛地關上門,見鬼似的瞟一眼靠在窗戶上的韓澈與正在卸胭脂的蝶風。

“陸陸,你怎麽了?”

癟著嘴,佟陸陸將茶水端上,一屁股坐下來,自己給自己倒一杯,咕嘟咕嘟喝下去,驚魂未定。

過了一會兒,她翹起二郎腿摸下巴尋思:“蝶風,我問你一個問題,你說實話。”

“嗯,你且說。”

“我是不是……帥爆了?”

蝶風轉過頭,對於這“帥爆了”的定義,仿佛與佟陸陸有極大的偏差。

“我好像美得毀天滅地啊,”佟陸陸摸摸臉上的假矬子,好似八百年沒照過鏡子,激動地直拍桌子,“我的魅力無處安放啊!”

“嗯……陸陸的美……確是很特別……”

佟陸陸很焦灼,為自己“爆表”的魅力而焦灼。

她近日越發覺得虞美人看她的眼神怪異,便找各類理由推辭虞美人的請求,讓韓澈上前幫忙,裝聾作啞也不為過。

因是步行,馬車行地不快,從京城抵達北境,花了足足半個月。

整整半個月,她都看不出這虞美人的道道。

一行人等在明安城休息了一日,便與使節北上,直入匈奴皇庭。

美人計,是不是太過古老了?

且對方都在環紆身上用過一次了,都不得用,環紆究竟是怎麽想的?

佟陸陸低頭跟著隊伍,將小廝帽子帶帶好,擡眼便瞅見虞美人趴著窗戶,朝她拋了一個媚眼兒。

涼了啊,徹底被監視了。

須臾,她冷笑一聲:環紆,你媳婦被一個怪女人盯上了你曉得不?

白盞辛一手安排的隊伍正在向匈奴行進,他本人則早於五月底率先抵達了北境明安城。

當銀鎧的兒郎領著王者雄師,浩浩蕩蕩騎著雪蹄驄入了明安城,楊定成於燕肇禎均來迎接。

而範啟則北上抵擋西北部位,已經多日未有音訊了。

“燕王,楊將軍平身,”他撩袍上座,冷冷問,“如今戰況如何?”

原來早前的捷報是真,燕肇禎的確於戰爭中開辟了一條從明安城突進萬俟邪營帳的路,但楊定成認為貿然闖入敵營十分兇險,況且在不知曉對方是否有埋伏的情況下,窮寇必不得追,便死守不出,導致錯失良機。

但此等良機,究竟是戰爭所遇,還是人為的作秀,有待商榷。

“陛下親征,京城……”燕肇禎微笑著,試探性地問道。

白盞辛勾唇回曰:“京城,有佟丞相,還有鄒卿。”

鄒卿?

燕肇禎了然點頭:“陛下……聖明。”

一手策劃了一盤棋局,白盞辛自然何人都不會告知。如今整個大帳中,能信任的唯有楊定成。

會後,他命楊定成留下,道:“楊將軍,戰場的真實情況,一一道來。”

楊定成懷疑燕肇禎與萬俟邪私下有來往,但空口無憑,他並未拆穿,以免動搖軍心。然先前一番死守不出,著實讓他的老臉有些掛不住,且士兵們對此也頗有微詞。

“陛下,可有良策?”

“匈奴不可與之硬拼,燕肇禎既能利用匈奴,我們也能。”

“陛下的意思是?”

“楊將軍,靜待佳機,我們守得住一日,便是一日。”

“是。”

相比京城,北境果然寒冷得多。

饒是已到五月,北境依然寒涼,不少人仍裹著厚衣,行動不便。

乘雲盤旋在東秦大營的天空中,展翅翺翔,好似在放風。

白盞辛如今一人在帳,身邊沒有昭雲,沒有嘰嘰喳喳的佟陸陸,反而清凈地讓人不適。

不知蝶風她們到哪了。

按照她們的行進速度,恐怕六月中才能與使節一同抵達匈奴皇庭,北境須得挺上半個月。

“來人。”

“陛下。”

“準備紙筆,朕要寫一封信。”

“是。”

磨好墨,白盞辛提起毛筆,卻不知要說些什麽。

該死的……

他猛地拍向額頭,總恨自己不能親手寫點什麽寄給京城中俏生生的人兒。

三年前如此,如今還是如此。

有那麽多話想說,偏偏每次臨到嘴邊,他都說不出口了。對別人能口出狠言,對她,他連一兩句溫柔的話,都要在心底打好草稿,都要萬般思量方說出口。

每每不經大腦說的話,後來回想,總想回去了結自己。

罷了……先不寫了……等昭雲先來信……

他想起那罐臨走時佟陸陸送給他的石榴釀。

雖不喜喝酒,彼時他還是乖乖將它從封鎖妥當的箱子裏,寶貝似的抱出來,發現上面用漿糊沾有一張宣紙。

佟陸陸這十八年來,練字卓有成效,比“保命寶典”上的要好看得多。

環紆:

此乃本小姐辛辛苦苦釀的石榴釀,當初,你的破信鴿還在我的石榴上落下許多“營養物質”,你不許嫌棄,須得喝完。

有別於別人寫信時的書面語,佟陸陸幾句口語,竟顯得言在耳邊似的。

白盞辛笑著打開酒罐,滿意地聞得陣陣酒香。

陸陸不在,好生想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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